本网记者 余欣悦 廖星晨 湛伟

晚秋的仙女山街道白果村，晨雾还没散尽。69岁的毛胜祥就已端着刚熬好的稀饭走进卧室，87岁的继母肖怀英正坐在床边等他。

“妈，今天吃红苕稀饭哟。”他把碗递到继母手里，又顺手帮她整理了下衣领——这样的清晨，从2019年肖怀英脑梗摔倒后，已在时光里重复了六个春秋。

毛胜祥将对继母肖怀英的感恩，化作了日复一日的照料；用跨越血缘的守护，书写了“久病床前有孝子”的动人篇章。在左邻右舍眼中，他不是亲生儿子，却比亲生儿子更贴心；在继母心中，他是晚年最坚实的依靠，是照亮生命的光。

七岁缘起：背篓里的养育恩

时光倒回六十多年前，毛胜祥5岁丧母，家里的锅灶常年冷着，无粮下锅。直到6岁多时肖怀英走进这个家，才为冷清的屋子添了烟火气。当时正值动荡年代，毛胜祥的父亲无法正常工作和生活，瘦弱的肖怀英便成了屋里的顶梁柱，独自支撑起了家里的一片天。

“她总说‘你们先睡’，转身就摸黑背着背篓出门。”毛胜祥至今记得，有天凌晨天还没亮，他醒来看不见继母，摸黑走到院坝，只见月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口走来。肖怀英没有手电，凭着山里人认路的本事，踩着露水草叶往十几里外的娘家去筹措粮食，翻三座山、绕两条沟，来回要6个多小时。

“那时候没路灯，全靠月亮照路，她脚底板磨起血泡，走一步疼一下，却从来没跟我们喊过一声。”毛胜祥说，继母每次回来，背篓里总能变出半篓红薯，或一把野菜，“那不是粮食，是我们一家人的活路啊！”

肖怀英虽不识字，却常对毛胜祥说：“做人要实在，心要善。”有次毛胜祥肚子太饿了，就偷摘了别人家的桃子吃，肖怀英发现后狠狠打了他一顿，带着他去道歉，回来后坐在灶前跟他说：“胜祥，你要记住，做人要有骨气，就是再饿也不能偷、不能抢！”母亲的话刻在毛胜祥心里，也让他成为了一个做事踏实、有担当的人。

后来白果乡双岭村选村干部，乡亲们都一致推选毛胜祥当村长兼支部书记，一干就是十几年。“我当干部那阵，就记着我妈教导我的，要踏踏实实，多为大家办实事。”毛胜祥说。

1999年，毛胜祥的父亲患胃癌，肖怀英守在病床前擦身、喂饭，直到父亲闭眼。临终前，父亲攥着两人的手：“胜祥，一定照顾好你妈，别让她受委屈。”

毛胜祥点头：“老汉，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妈。”

这一诺，就是一辈子坚守。

六年守护：一根腰带助母行

2019年冬天，肖怀英突发脑梗摔倒，醒来后双腿站不起来了。医生私下对毛胜祥说：“老人年纪大了，你要有心理准备，今后可能要终生卧床不起了。”

毛胜祥没慌，蹲在病床前握起继母枯瘦的手：“妈，有我呢，咱慢慢练，一定能好起来。”

康复之路漫长又艰难。起初，肖怀英连坐都坐不稳，毛胜祥就和家人一起分工合作：一人架住她左腋，一人扛住右肩，慢慢搀她站立，毛胜祥再蹲下身，双手托着继母的脚踝，一寸寸帮她挪动。就这样重复3个多月后，肖怀英能够扶着栏杆勉强行走，毛胜祥专门精心挑选了一根承受力好又不勒人的布腰带，一头缠在继母腰间，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像牵学步孩童般弓腰护着：“妈，抬脚，对，慢慢落……”

肖怀英也常因疼痛闹脾气：“不练了！瘫就瘫着！”毛胜祥也不恼，挽着母亲的手像哄小孩似的：“妈，咱再走一圈，走完我给你买你最爱吃的麻饼，香得很哟！”见继母不动，他又凑到她耳边：“再走两步总可以嘛，以后你自己能走了就能去院坝晒太阳，还能看幺叔他们打牌了，这多安逸呀。”软磨硬泡下，肖怀英才肯继续练。

8个月后，肖怀英拄着拐杖自己慢慢走出房门，毛胜祥在旁边护着，邻居刘安均也为肖怀英感到高兴：“可算见你能自己走了！还好有胜祥天天扶着你练，换旁人哪有这耐心。”

肖怀英眼含热泪，拉着毛胜祥的手反复说：“是啊，还好有我儿。”

三餐四季：一粥一饭皆是情

如今的日子，藏着细水长流的温情。肖怀英虽能走了，但右边身子没知觉，生活还得靠毛胜祥。

“妈，起来了哟。”早上7点，毛胜祥烧好了热水，来到房间叫肖怀英起床，伺候她洗漱。

厨房的锅里温着从城里买回来的肉包子，搪瓷碗里泡着刚煮好的鸡蛋，还有一碗熬得软烂的稀饭。“我妈爱吃包子，我每次都是骑摩托去买个五、六笼冻在冰箱里，早上直接热一下给她吃。”他把包子掰成小块，泡进稀饭里，“这样不烫嘴，也方便她嚼。”

下午两点，正是肖怀英习惯吃午饭的时候。毛胜祥舀了一大勺猪油放进锅里，准备煎鸡蛋。“这个猪油煎蛋很好吃，也很有营养”，他一边说着一边敲了3个鸡蛋下锅，“我妈最喜欢吃这种蛋了”。

煎好后，毛胜祥又用剪刀把鸡蛋剪成小块，连炒好的青菜、炖烂的萝卜都剪小。“她牙口不好，我尽量给她弄得软点、小点，方便她吃。”毛胜祥笑着说，“就像她对小时候的我一样”。

吃完饭，肖怀英就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晒晒太阳。毛胜祥拿着切成了小块的苹果，用牙签插着，递到她手里，“妈，吃点儿水果帮助消化。”他坐到母亲身边，拿着指甲刀一边帮母亲剪指甲，一边陪她唠嗑。

一种家风：孝行传承悄无声

如今毛胜祥在保洁公司上班，他负责的12公里路段是最干净的，公司负责人总夸他：“毛师傅干活靠谱，就像照顾他母亲一样细心。”

毛胜祥还是一名党员，他曾因见义勇为被刺伤，也曾因拦阻危险行为被枪打穿左臂。“那些伤疤看起来都吓人，但也是他的勋章，他总用这些来教导我们。”小儿子毛锡松回忆说：“小时候在学校跟同学打架，我老汉没打也没骂，拉着我坐在院坝的石墩上，扒开领口露出肩膀上的伤疤跟我说‘你看老汉身上的疤，都是为了保护别人留下的，而不是为了跟人争输赢’，这话我一直都记得。”

毛胜祥常对儿女说：“做人要像秤砣一样实心，对家要像老树根一样稳当。”

在重庆主城工作的大女儿毛润美，每次回来都给奶奶带软点心，耐心为奶奶捶背；在北京工作的二女儿毛春联，电话里总不忘叮嘱父亲，“爸，你别太累，照顾好奶奶也照顾好自己”；小儿子毛锡松回家时，也会主动打扫卫生、陪奶奶说话解闷。

“孩子们都懂事，这是该做的。”毛胜祥说。邻居刘安均看见大女儿帮肖怀英捶背，感慨道：“胜祥的孝心，娃儿些都学着的。”

傍晚时分，村里小巷，肖怀英拄着拐杖慢慢走，毛胜祥紧跟在旁，细说着村中风物，夕阳常将母子二人相伴散步的身影拉得很长。

村干部倪成华提起毛胜祥，总是赞不绝口：“整整六年，没见他跟母亲红过一次脸。村里搞孝老爱亲活动，请他来演讲，他没讲大道理，就说‘当年妈怎么疼我，现在我就怎么待她’。这话实在，却比任何语言都动人。”

巷子很短，从这头到那头，不过百步。日子很长，从青丝到白发，从装满恩情的背篓，到那根牵引康复的腰带，这场六十载跨越血缘的彼此守护从未停歇，正是“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最完美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