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野菜香
您的位置:武隆网 > 文化 > 正文   |   2023-03-22   阅读量:

◇江华

春天挖野菜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春天乡间的田埂地头、沟渠溪畔流淌着清新的野菜香,微风拂过,便有暗香浮动,淡淡的、轻幽的香,弥没在恬静的小河旁,弥浸在乡间小道上。那丝丝野菜的香味,沾上晶莹的露珠,带着春天的气息,在岁月中悠悠飘散。

一场春雨后从地里拱出来的鲜嫩野菜,棵棵都带有泥土的芬芳,覆盖了地皮,绿油油的充满着生机。家乡的人们都把野菜当作美味,可以包饺子、炒腊肉、水煮凉拌,或者下面条、做饭团、炝炒、清炖,做出来的都是美味佳肴,既环保健康又香甜可口。

小时候,每到初春时节,左邻右舍都有人张罗着去挖野菜。母亲也总会带上我,背着竹篓,扛上一把锄头,带上一把镰刀,去田间坡头搜寻,面根藤、豆豉菜、野葱野蒜、软荞、折耳根儿(鱼腥草)、黄瓜草……母亲边挖着野菜,一边给我讲解每一样野菜的名字。母亲虽没有文化,但她对山旯里土生土长的这些野菜却了如指掌。母亲对于这些野菜充满感激之情。它们曾经在最艰难的岁月救过全家人的性命。

父亲更是如此,还说母亲挖这些野菜是饥荒年代被挖绝迹的,面根藤、野葱野蒜、折耳根儿这类野菜,相当于现在吃鲍鱼龙虾,他的童年吃的是草根树皮,还有吃观音土的。我的父亲共有九兄妹,多子女的大家庭,生活艰难。他每次看到孙子们挑食,就会讲他吃树皮的故事。父亲是1952年出生,在家里排行老大,十岁时正逢三年自然灾害,大饥荒年代。最严重时期,生产队里一天之内死了四家人,老的小的全饿死,惨不忍睹。父亲说他非常感谢奶奶,要不是奶奶有生活经验,不辞辛劳到树林里刮树皮、扯树叶,给他们吃,现在就没有我的二叔、三叔、三姑、四姑、五姑了。当时家家户户都没有粮食,土里的野菜早就挖光了,奶奶从小在山里长大,知道桐麻皮、枇杷皮、白蒿、蕨根、葛根都可以吃。父亲说,树皮太难吃了,又苦又涩,吃下去难解大便,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忍着啃点下肚,太难受了。那一年,三姑只有4岁,饿得哇哇大哭,又吃不下树皮,只有不停地喝水。一会要葫芦瓢装的水,一会要木瓢装的水,一会儿要锑瓢装的水,几瓢水下来肚子算是胀起来了,没过多久又饿晕了,没办法,奶奶就冲进树林里扯了几把白蒿回来,在热锅里搓几下,每个孩子发一团,这才算是没被饿死。在那个年代,能吃上野菜,算是有福了。

母亲小时候生活在大山里,生产队里人口稀少,林子里的野菜野果没有人争抢,野菜随意挖,日子比父亲好过些,因此对野菜的情份很深。每次带我下地挖野菜时,就会给我讲每一种菜在哪些地方长,有什么特点,哪些是吃根哪些是吃叶,哪些是吃花,哪些还是中药,吃了能治病,我都一一记下。在山里挖野菜成了童年中最美的记忆,其实最令我难忘的是母亲用野菜做的各种佳肴,当然也教会了我,但我现在仍做不出母亲那般味道。

我最喜欢吃的野菜食是阮荞饭,母亲把采来的阮荞茎叶洗干净,切碎,再拌上米面,加上一些腊肉丁,用文火蒸上半个钟头,端出来撒上葱花。然后把挖回来的野葱折耳根儿淘洗干净,切成小截,装在盘子里拌上酱油、醋、花椒面、少量的辣椒面,一盘凉菜便做好。盛上一碗阮荞饭,一口折耳根一口饭,实在是太美味了。这手艺已传授给她儿媳妇了,现在我随时都能吃到阮荞饭和凉拌折耳根儿的。

“人间有味是清欢”据说是苏轼在品尝一顿野菜后,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感叹。田垄地头丛生的野菜,能被美食家苏东坡赞誉有加,可见野菜的独特魅力。当然,作为农村人也许对野菜司空见惯,尤其是我父母亲那个年纪的乡下人,他们对野菜都怀有复杂的情感,或许他们仍然爱吃野菜,感恩那些救命精灵儿;或许他们只想吃大鱼众肉,品珍馐馔玉,不再去回忆那段凄惨的岁月。

在文人的笔下,故乡的野菜成了作家心里温暖的乡情。在先秦时代的《诗经》中,野菜被赋予了很美的名字。采薇中的薇是豌豆,“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其中的葛、萧、艾都是野菜的名称。足以说明古代先民对野菜的钟爱。辛弃疾有诗云:“春在溪头荠菜花”。可见这荠菜,既是春天的美食,也是报春的美景。陆游曾写有《食野菜》:“野蔌山蔬次第尝,超然气压太官羊。放翁此意君知否?要配吴粳晓甑香。”宋代诗人旺晫的《念奴娇·谁家野菜饭炊香》:“谁家野菜饭炊香,正是江南寒食。试问春光今几许,犹有三分之一。枝上花稀,柳间莺老,是处春狼藉。新来燕子,尚传晋苑消息。应记往日西湖,万家罗绮,见满城争出。急管繁弦嘈杂处,宝马香车如织。猛省狂游,恍如昨梦,何日重寻觅。杜鹃声里,桂轮挂上空碧。”古代多少文人墨客对野菜赞赏有佳,描摹入微,字里行间皆浓浓的乡情。当代作家张洁的一篇《挖荠菜》,引发多少有过乡村生活经历的人对故乡对童年的回忆。汪曾祺先生曾专门著文,将故乡高邮的荠菜、枸杞头、蒌蒿、马齿苋等乡间野菜一一叙来。周作人在《故乡的野菜》虽写故乡的野菜,心头却是浓郁的思乡之情。在这些优美的诗句里或平实的文字中,无不充满了作家对故乡风物、故人的怀念。

近几年,每逢阳春三月,我和妻子都要到乡下去挖野菜,碰到一株肥琐的野葱或一丛鲜嫩的折耳根儿,妻子就会像小孩子那般手舞足蹈伴随一阵尖叫,一锄下去,泥土中蹦出白白胖胖的根儿,散发出阵阵清香,那种欣喜那种激动无以言表。短短几小时,就会装满一篓,收获满满,心情爽爽。回到家,妻子哼着小曲,操起炊具,不一会儿就端出野葱炒腊肉、凉拌折耳根儿、荠菜泡蛋汤,香气袭人,让人馋涎欲滴。急忙取来碗筷,一阵风卷残云,打着饱嗝,悠哉扬哉!

挖野菜就是这般有趣,既是对儿时生活的回忆,也是于繁忙工作之中的一种调剂,吃着自己亲手挖的野味,才能感受到返璞归真的惬意,享受大自然的馈赠是多么幸福!

[打印]

[责任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