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谭家村的路有多远
您的位置:武隆网 > 文化 > 正文   |   2019-12-25   阅读量:

  ◇杨永雄

  (接2019年12月4日第231期)

  在大坨,参观杨武能的祖居、祖墓,文友是想寻找出一个知名人物的生命来路与他故乡的某种隐秘联系,特别是在血脉之外的由天地化育的文化基因。杨武能的老房已被房族在原址上建起了水泥砖房,传说中一口老井也被埋在屋中。他的祖墓还在,不过是新垒的,我们只能从墓碑上的文字猜读上百年的秘密。看完大坨,再上施家坳。秋日的太阳如金汁般撒落大地,一片金黄。由于时间紧,村里的一些老院子、旧界碑、祈雨台、古坟墓及古道、寺庙、古树等都无法去看了,就让这些流动着谭家村这块土地沉重苍凉浑厚底蕴的东西,留给下一次吧。

  和文友雅集,我只能努力尽地主之谊,与应武奎表兄一起去协助乡亲准备午饭,无法分身与文友一起去领略全村最高点轿子顶风光,同享登临极顶的快乐。午餐地点选在家弟杨华夫妇承包地的一片柳杉林里,菜是地道的农家菜,白嫩的豆花、焦黄的腊肉、滚热的洋芋,刚从地里摘回煮熟的南瓜、四季豆、番茄等新鲜菜。一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土酒土菜,引来不少蜜蜂飞舞。又饥又渴的文友一改往日的文雅,坐上桌就狼吞虎咽起来。这时,初秋的太阳当顶照着,从密密匝匝的树梢上漏到桌面的汤碗里、酒杯里,斑斑驳驳,摇摇晃晃,那份清爽、淡然,让人沉醉。唯有此时此景,文人才回归于自然,被阳光和山风洗濯得通透,放松了约束,变得洒脱与放浪起来,觥筹交错,妙语连珠。区作协主席吴沛率先端着满满的一杯酒,恳请前来采风的作家多用笔抒写、用诗吟味、用镜头记录谭家村。近八十高龄的老作家杨友仁长辈不顾年老,也频频端杯,祝福谭家村,祝福乡亲们生活越来越好!并当场表态要为村里写出最好文章……文化人的即兴讲话,没有“被迫”的意味,而是被情景所感染,自愿、主动发自内心深处,从胸腔冲口而出。虽没有往日雅集中质询岁月,问道人生的言语,却句句饱含真诚厚意,温暖人心。我和乡亲们都心怀感激,多情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傻痴痴的我不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端着酒杯一一致谢,一直喝到“酒甜”的忘我境界,“红颜”的朦胧状态。文友们不断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大多喝得仙风道骨,玉树临风。那场面,那气氛,恰似一千八百多年前的那场兰亭雅集。午后秋阳更加炽热,虽有山风徐来,但酒和饭的热量在全身散发。一行人走在杨华自修的人行水泥步道上,穿行在悬崖边被风刮雪压得盘根错节,弯弯曲曲的树林里,周身渗出颗颗汗珠。爬上山顶的观光点,踏上刚修好的临崖廊桥,风不知从何方吹来,从身上滑过,带走了燥热,留下了从远方捎来的淡淡桂花香味和满山遍野熟透后掉落地上的野生猕猴桃酒淳的芬芳。站在岩顶上,我感觉到我的身子很轻,轻得仿佛没有了骨架和肉身,极像临空飞舞的叶子。放眼望去,山峦叠嶂、连绵逶迤、奇峰竞秀。这里,前面可以看石桥乡的全景,远山薄雾漫妙,湖光潋滟,转身又可观谭家村的全貌,炊烟缭绕,修竹成林。文友一阵惊叹之后,各自拍风景、留合影、发抖音,好像发现了一个网红点,在主持人再三催促下,才恋恋不舍离开。

  返途中,我酒意渐浓,疲惫上身,在车里睡着了。一些文友还去了金子岩,远观了龙口垭、金盆山等。我醒来时,已到了晚餐的地点,晚餐是家兄杨永琼和族兄杨宝建出资安排的。在餐桌上,我刻意问了几位文友的感想,他们都说,按照心灵要求的那样,看见了真实的自然,看到了乡土文化,看到了果实满满的原野,呼吸了清冽的山崖松风,感受到了朴实厚道的乡情。那晚,或许是精神上消除了负担和悬念,或许是酒意还没有散去,回到家里倒在床上就进入了梦乡。梦中还梦到白天和文友一起在林中畅饮的情景,好像还在不停预约他们再去谭家村……

  从谭家村回来的这段时光,我的心情并没有轻松愉快,没能如释重负,而是陷入了一种浓重的忧郁和伤感。渐渐走失的村庄,我儿时的欢乐情境不复存在。说走失,有点矫情,村庄还在,但场情不在。那时,一群小孩在院子里推铁环、玩猫猫、跳绳、踢毽的游戏已经远去,即使有读书的孩子回到老家,也独自困在家里完成自己的作业;爷爷婆婆坐在上席,笑眯眯地看着几孙绕膝敬烟酒茶的温暖场面渐行渐远,如今老夫妻留在老家相依为命的孤独,亦为乡村老人难言的无奈与酸楚;昔日乡村生活惶茫潦倒、日子缓慢,人内心简单、平静,没有现在的塑料、农药的污染;那时敦厚、纯朴的村民们都留念土地、庄稼,像对待孩子一样亲切、自然,如今村里人被欲望裹挟着扑向城市,村庄像一个气息将近的垂暮老人,在时间里安详地等待死亡。无疑这些年家乡在变化,路通了,电亮了,水清了,看着家乡一天天的变化,生活条件的改善,心中就异常欣喜。仿佛看到了陶渊明笔下的“阡陌相通,鸡犬相闻”的景象和“诗意栖居”的画面。

  然而,那些像云朵一样漂向远方的谭家村人,有几个人会返回村里?村庄在发展中快速的变化着,却跟不上年轻人漂泊他乡,追求梦想的脚步,时尚光鲜里透着难以言说的寂寥与孤单。并不是所有东西都会被时光带走,我是老家抛在空中的孤独的星星。有一天,那些拼命挤进城市的人,会不会也有我这样的感叹与忧伤?无论如何,不管乡村经历了衰败落寂后,我相信消失的农家景象会在阵痛中找回,那些进了城的村民们学到了技术、淘到了金后,多数是要回到土地上的。村支书杨保建,村主任余兴泉早就离开了家乡,在城里居住,上一届村委换届,不为名利,毅然回到老家,带领村民脱贫致富奔小康。他们千方百计、千辛万苦修公路,发展产业,还描绘出要打造一个“古色古香、历史悠久、产业发达、文化积淀深厚的古村落”。曾任过村主任的朱光伦,没有离开老家,与几位乡亲一起开始发展产业,开了酒厂,用酒糟喂了二十多头猪,一年下来,定会收入十多万元。大学毕业的杨俊杰没有外出打工,回到家乡办起了养羊场,还兼任村干部,把梦想和追求寄望于乡村,与父亲一起修了小洋房,院坝里种了鸡冠、芍药、兰草等十多种花卉,一派缤纷,还有一丛高近屋檐的修竹,让小院充满了清凉和诗意。农闲时,他泡上一壶茶,拿上报纸、书籍看上半天,过着人们追求和梦想的田园生活。外出西安打工二十多年的传小华,去年一家人回家修起砖房,种上了大棚草莓。在云南当老板的栾远明,也要回来栽水果,让村里花果飘香……

  他们所创造的家园,当然不是世界上最漂亮,最成功的地方,但肯定是最艰难、最令人惊叹的地方。他们用汗水赢得了这块大地美好的今天,是值得尊重的;他们没有放弃这块看来难以生存的地方,而是努力改变着家园的美丽,这样的人是值得钦佩的。在今天这个以背叛土地为时尚的时期,在今天这样培育游手好闲的社会,真正的垦荒者、开拓人的品格,变得比金子更珍贵!正是他们,与乡村一起成长!

  一个村庄就是大地上一盏亮晶晶的文明灯光,照彻着乡土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古老的村庄不仅是生活场所,经济聚落,也是文化保存、传承和生长的地方。现在,随着“乡村振兴”号令发出,这些灯盏正在不断地一盏一盏闪烁明亮。几千年来,中国农村从“渐渐消失”走向了“漫漫复苏”。这是不争的事实,是历史的进步。相信谭家村人和许多村庄一样,一代代子孙都会在经历过痛苦、落寂中创造出、嬗变出一个新崭崭的未来。

  其实,回谭家村的路并非遥远,也不曲折漫长,只要用心去抵达,就在一念之想,就在抬眼之间。

  (本篇文章已刊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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