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一声娘是奢侈的事
您的位置:武隆网 > 文化 > 正文   |   2019-10-16   阅读量:

  ◇哑铁

  写在母亲三周年祭日。

  ——题记

  秋雨之思

  母亲啊,这秋雨之夜,

  我只能在纸上哭,在梦中喊。

  您的秋天,群山泪流满面,

  视线里的薄霜,结满菊花的白,

  我的头顶,天空取走了悼词,

  像河流运走枯萎的时间。

  大雁的叫声低徊,托着秋风,

  母亲留在山野间的脚印,

  或许正踩着新泥和家犬的轻吠

  ——穿过凌乱的永夜。母亲啊

  您曾经说过,秋天远行的人,

  一定会在霜降之前,回来……

  跪

  三年了,母亲

  也许您已将我们忘却。

  黄土下的世界那么小,

  怎么还有空间

  挤得下漫长的遗忘?

  鸟鸣声突然被卡住,

  母亲仿佛有话要对我们说。

  风声紧紧抓住大地,

  它深陷在三年前的悲痛里。

  母亲平静地扶正头上的秋草,

  像生前梳匀花白的发丝。

  我们跪下——

  在这唯一可以喊娘的地方。

  母亲举起手中的墓碑

  她说:儿啊,别哭,

  对着这面大理石镜子

  快擦檫你们脸上的风霜。

  娘

  三年前,这个称谓多么温馨,

  如今,这个词,只会令人酸楚。

  娘去世后,这个汉字

  孤悬在无尽的黑夜。我们无法

  摆脱一具黑棺木,和生活的死结。

  匍匐在词根脚下的全部温暖,

  都在秋风中,化为了冷雨,

  它动一动,我们胸口就有针在扎。

  叫一声娘,是很奢侈的事,

  今天,万物将悲伤推出了眼眶。

  植物学

  山岗上,母亲与众多乡邻

  围坐在秋草中,谈论一年一度的

  庄稼和气候,也谈“再生”

  和“往生”,俨然进行自由辩论。

  乱石堆垒的坟茔,寒酸粗陋,

  与他们生前的居所,构成

  某种精神上的神秘关系。

  多年前,他们也像荒草一样活过

  并且深信:只要将骨殖埋进泥土,

  春来,一定可以再次发出新枝。

  母亲不懂植物学,但熟稔“再生”,

  她心性良善,却否认佛教的“往生”。

  我不敢确定:关于“再生”和

  “往生”之间,有哪些叙述

  可以雷同。只知道,她的一生:

  总是不断为庄稼去除杂草

  一丝不苟于“再生”的每个细节,

  ——严谨如迂腐的植物学家。

  再是将拮据的粮食匀给讨荒的人

  ——自己却偷偷咽着野菜,

  那时,她又多么像一个佛教徒。

  墓志铭

  母亲刘氏,农民,不识字,

  在深刻的文字后面长眠。

  她眼中,这些规则齐整的文字

  更像农具,适用于不同季节。

  镰刀和锄头,永远保持战斗姿势,

  它们被困在一方墓碑里

  与铺天盖地的野草军团搏击。

  憨直的连枷挥拳撸袖,

  深沉的箩筐在一旁心不在焉。

  扁担和尖担,为谁主谁从

  大声争吵。晒席和箩箕,

  有严重的自恋与偏执,

  它们狭隘的方圆,注定不能妥协。

  所有农具,仿佛都已逃离

  偏旁的位置,在熟睡的部首里

  敲打出嘈杂的四季更替……

  我不得不让这些桀骜不驯的

  汉字,跪在窄窄的石碑上,

  向操劳一生的母亲,低头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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